“来,大家拿笔,写下你们过去这一年最想告别的东西,可以是人,可以是事情,可以是地方,随便什么,任何你们不愿意带到下一年的东西。”朋友手里捧着卷筒纸,抓了一把的笔,哗地都扔在了地上,一脚把卷筒纸踢开。

纸筒直直地向前滚去,拉出长长的一条。“时间就像厕纸,用了只能冲掉,不能拿回来再用。这一年就像这厕纸一样过掉了,谁都不要惋惜。”



大家纷纷上前,拿起地上的笔,开始在那卷筒纸上开始写下不愿带到下一年的东西。我拿起了一支绿色的笔,也蹲在地上开始写。写下了让我困扰的名字。

三年前的12月31日的晚上,上海某个地处偏远的空旷仓库,一群互相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艺术青年一起庆祝。新年不过是个借口,艺术可以随时随地庆祝。唱摇滚的跟着音乐吼几声,跳现代舞的跳舞,分不清谁是舞者谁不是,谁都可以跳到大厅中央扭几下,热了就把水浇到自己头上,管他外面只有零度还是三度。玩累了就是写厕纸的集体娱乐活动,看起来很像行为艺术。



整整一卷纸,上面似乎都是密码,密码重重,都是心事。有人画下神秘的图案,有人写下看不懂的“FDD”代码,有人写大学名“NYU”,有人就画了几个好玩的人脸。

每个密码都是一个故事,没有别人可以看懂我们想放下的过去,就像寺庙里只有神明才能明白人们虔诚的仿佛喃喃自语的祈求到底是什么。可是此时此刻,我们真的是想告别。一起告别,如战场上一同赴死,凭生无数勇气和决心。



我以为那筒厕纸会被扔进垃圾箱里,就像过去的日子在记忆里渐渐发霉消散,可居然看见了一片火光。他们把那条厕纸点燃了! 

那一刻似乎有魔法,空气与时间宛如静止,只有火苗添着它的猎物,毫不留情,如时间吞噬着过去,不留痕迹。人群,怔怔地望着过去在火中消逝,那上面写满了这个世界的人们想遗弃的事物,也是人们难以遗弃的事物。


焚烧如仪式,庄重宁静。我身边的人,是否和我一样,猝不及防地心痛,默默地忍下了不舍,又感到解脱。那想放下始终未能放下的,以一种我不能料想的方式,迅速消失在眼前。




火熄了,摇滚响起,又有人开始跳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谁都不能知道身边的人心里是否已经千回百转过。大家等待12点,等待新年。

新一轮的游戏还在继续,还是写字:“写下你这新的一年里的最大愿望,然后把纸扔到这个盆里来。”写就写了。大家把新年愿望一个个扔到了那个巨大的盆里,等待再一场夺目的火焰。

钟声敲响,互道快乐。那捧着“愿望盆”的人举着所有人的愿望走到大厅中央,说:“现在,每个人都要上前,抽出别人的愿望,要大声地念出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我先来念。”他放下愿望盆,随意从里面抽出一张,大声地念:“我希望生日之前可以成功瘦到120斤!”大家轰然大笑,目光统统投向可能的“嫌疑人”。

 “房子车子,还有楼上的美女!”

“下一份工作顺利!”

“在美国的他平安健康!”

“妈妈身体好起来!”

“和死党继续扫荡所有上海小吃。”

“我们的舞蹈组合名扬天下。”

“Jerry手术成功。”

“找到男朋友,7月去西藏,和男朋友一起去西藏!”

“兰花大道生意兴隆!”

“别无他求,但求平安喜乐。”

“……”



宣读如仪式,那想实现还未实现的未来,又以一种我不能料想到方式,被所有人知道。尽管没有人知道哪个愿望属于谁,可被宣读出来的愿望,似乎就不再属于自己,又好像非得实现它不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对那个被世人知晓的愿望,负有责任,就像母亲对孩子负有责任。



每一个愿望都美丽如珍宝,如星辰闪烁,照耀着每个仰望它的人。每一个愿望都有着温度,如寒夜中的火炉,温暖着每个靠近它的人。那晚,每个人都带着一个别人写的愿望回家,是祝福他人,也是祝福自己。

我把我念到的那个愿望贴在了我的墙上,每当看到,心里都是暖暖。上面写着:“飞吧飞吧,高飞吧。”写下愿望的人,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实现了高飞的愿望,我肯定是被这个愿望祝福到了。也希望拿到我的愿望的那个人,同样在走他想走的路。

现在就有了一个小习惯。新年即将来临时,扯一小段厕纸,写下要放下的事。然后,拿起点火机点燃。
    所谓新年,所谓新,就是给自己一个理由,给自己一个仪式——让我告别困扰我的事,让我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事。
    未来到来,过去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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